他倒在蘆葦叢中，再沒醒來
在幫貧困戶清運砂石時，酉陽泔溪鎮泡木村村主任向洪江摔下陡坡——
他倒在蘆葦叢中，再沒醒來
在向洪江和村干部的努力下修建起來的“四好農村路”。記者 齊嵐森 攝
初冬，酉陽土家族苗族自治縣泔溪鎮泡木村黃泥溪，蘆花開滿山坡，隨風飄散。蘆葦叢中，許多車輛零部件散落在朵朵黃色的野花間。黃色的小花，開滿泡木村的犄角旮旯，像村主任向洪江生前的點點滴滴，散落在泡木村2000多名村民的心中。
9月30日，在幫貧困戶楊秀軍清運新房前的砂石時，因車輛故障，向洪江連人帶車摔下了50余米高的黃泥溪陡坡，撒手人寰，時年僅36歲。
這一天，距村民選舉向洪江為村主任，未滿一周年。
“不久前向主任還半夜走山路，給我們送被子。轉眼間這人怎么就沒了……”
10月4日凌晨4時，平均海拔近千米的泡木村，寒風凜冽。芋頭凼山巔上，送別的嗩吶如泣如訴。山腰到山巔的小路旁，擠滿了村民，人們在寒風中送向洪江最后一程。有人開始輕聲哭泣，越來越多的抽泣聲，和著山風嗚咽。
八組貧困戶鐘萬秋、鐘萬全兩兄弟，蹲在蘆葦叢里，泣不成聲，“前幾天屋頭燒了，向主任半夜走山路，給我們送被子。轉眼間這人怎么就沒了……”9月24日，鐘萬秋、鐘萬全家不慎失火，兩人共有的8間木房全部燒毀。鐘母想切斷電源，卻不幸被電擊身亡。家毀人亡，兄弟倆痛不欲生。秋夜天寒，因家中失火而衣不蔽體的兄弟倆無處安身。
得知消息的向洪江拿了自家的衣被，步行兩個多小時，連夜送到鐘家。第二天，向洪江又在自己建的“泡木開心群”(微信群)里組織募捐，并向縣紅十字會遞交了救助申請書，多方聯系救助兩兄弟。9月30日，向洪江將募捐到的1.6萬余元交到鐘萬秋、鐘萬全兄弟倆手中。鐘萬秋、鐘萬全不曾想到，這是自己與向洪江的最后一次見面。
山風呼嘯，送別的人群里，12歲的楊秀軍緊緊拽著大伯楊天懷的衣角，雙眼哭得通紅。父親服刑，母親離家出走，讓楊秀軍成了村里年紀最小的貧困戶。2017年，在政府幫助下，楊天懷受村里委托幫侄兒楊秀軍建房。
缺錢買材料，向洪江幫忙賒;沒有勞動力，向洪江動員村民幫忙;他自己更是時常到工地幫忙，搬磚、運砂……
如今，楊秀軍的新房已基本完工，向洪江卻已長眠。
“只有吃不完的洋芋疙瘩。想發展產業，路又不通。他下決心要改變村里交通狀況”
芋頭凼，是泡木村最高點，群山環繞。站在芋頭凼眺望，幅員面積50平方公里的泡木村盡收眼底。
泡木村是酉陽面積最大的行政村，陡坡深谷，山高路遠，交通不便，水資源匱乏，喀斯特地貌區石漠化嚴重。這讓泡木村成了遠近聞名的貧困村，至今還有貧困戶144戶、568人。以前，若問起泡木怎么樣?當地人會說：“好，好得不得了，洋芋疙瘩吃不完。”自嘲的言語里，滿是無奈和辛酸。
“泡木村有句俗話，‘趕場打鐵，一天到黑’，說的是交通不便，趕場是天沒亮就走、天黑才能夠回到家。”泡木村村支部書記吳廷相一聲嘆息，“洋芋疙瘩吃不完，卻也只有洋芋疙瘩。想發展產業，路又不通。”路不通，讓泡木村許多村民小組幾乎與世隔絕。在今年5月份之前，鐘萬秋、鐘萬全所在的八組，僅有一條羊腸小道與村便民服務中心相通，單程步行要兩個多小時。
“要先爬下后河坡，再蹚水過河，然后爬上牛拱背梁子，再翻山……”初為村文書時，向洪江就時常沿著這條路，翻山越嶺走訪村民。嚴苛的現實，村民期盼的眼神，讓向洪江下定決心要改變村里的交通狀況。
他與吳廷相多方奔走、籌集資金，終于在今年5月為八組村民修通了一條4公里多的機耕道。這只是2015年向洪江開始擔任村文書后，泡木村交通改善的一個縮影。2015年，在向洪江和村干部的努力下，泔溪場鎮到泡木村的主公路硬化;2017年年底，向洪江任村主任不到一個月，三組黃泥溪到九組烤棚邊的7公里公路開始硬化，從村便民服務中心到十組黃碧泉的6.5公里公路開始硬化;2018年，從村便民服務中心接車田鄉的“四好農村路”修通，從五組張家壩到泔溪鎮大板村翹溪的6.5公里“四好農村路”修通……
“他是不忍心村里一直都窮，想回來做點事情……”
條條“四好農村路”連通，也讓泡木村越來越“小”。9月30日，向洪江出事的消息，很快在“小小”的泡木村傳開了。“不相信，絕對不相信……”55歲的八組村民段周華聽聞此事時，正在自家地里管護青花椒樹，“哪個造謠向主任出事，我要捶他。”扔下手里的活路，段周華喊了一輛摩托，不到20分鐘就趕到了向洪江家中……
眼前的情形，讓段周華如孩子般哭泣：“向主任，我的青花椒賣錢了，我都沒來得及和你說……”
惡劣的自然條件，讓泡木村村民常年只能種植包谷、洋芋、紅薯填肚子，除了外出務工外，很少有其它的經濟來源。
2015年，外出務工歸來的向洪江，擔任了村文書。“他這人腦子活，做事實在。”吳廷相當時是村主任，他記得，向洪江一上任就拉著他跑到了泔溪鎮泉孔村青花椒種植基地考察，建議在村里發展青花椒產業。
為了鼓勵村民種植青花椒，也為了試驗哪種青花椒樹更適合泡木村種植，向洪江流轉了300畝土地，自己試驗種植了十幾種青花椒樹。如今，泡木村種植的1500多畝青花椒、200多畝大棚蔬菜，3000余畝油茶都已開始產出。向洪江自家的300多畝青花椒，卻因為品種原因，幾乎顆粒無收，直接經濟損失近20萬元。
“只要不虧了村民，自己虧點就虧點吧。”火盆里，爐火驅散著冬日的寒意，向洪江父親向玉虎強忍著眼中的淚水，“3年前回來的時候，他是說父母老了要回來盡孝。其實我們曉得，他是不忍心村里一直都窮，想回來做點事情……”
白發人送黑發人，最是傷心欲絕。然而，面對第一時間趕來慰問的泔溪鎮黨委書記田東，向玉虎記掛的卻是：“田書記，公章還在江娃子車上，趕緊拿去，不要耽誤了村民辦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