祖孫三代接力背路人過河

陸忠余背村民過河。通訊員 李輝 攝
一條麻溪河,將白濤街道和焦石鎮分隔開來。長期以來,兩地間往來的村民很多,但河上沒橋,過河,就成了難事。記不清從哪一年起,住在河邊的陸家人,便開始主動背路人過河。助人為樂的家風,傳承了一代又一代,陸家三代人用自己厚實的脊背,筑起了一座跨越半個多世紀的愛心橋。
5月17日,涪陵區白濤街道崇山村九組,烈日當空。
麻溪河邊,47歲的陸忠余坐在家門口的屋檐下,一邊瞇著眼睛看著前方正在施工的桂花大橋,一邊給遠在重慶主城上大學的兒子打電話:“大橋就要修好了,今后我們再也不用背人過河了。但你記住,人一輩子,不管在哪里,都要記得做好事,盡可能去幫助別人……”
“要過河,找陸家!”長期以來,崇山,甚至附近其他村的人都知道這句話。陸忠余只知道從爺爺那一輩起這就成了一種常態,至于他的爺爺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背路人過河的,他并不知道。
陸忠余的父親陸全海也不知道,“我只曉得,我十多歲時,我的爸爸就帶著我去幫助那些過河的人,他背大人,我背小娃兒。”
十多年前,陸忠余的爺爺陸建凡去世時,還再三囑咐兒子和孫子,“那些過不了河的人,你們要一直幫助他們,不能中斷。”
半個多世紀以來,陸家祖孫三代背著人趟過麻溪河多少次,沒人數得清。
“要過河,找陸家”
過河的人多,陸家祖孫三代那厚實的脊背,成了大家過河的“橋”
崇山村地理位置偏遠,河對面是焦石鎮瓦窖村,新一輪脫貧攻堅戰打響后,這兩個村才脫貧摘帽。
“我爸爸那輩時,這里是交通要道。”71歲的陸全海說,當時公路少,附近鄉鎮的人要去涪陵或武隆,全靠走路,還得從這兒橫跨麻溪河,加上兩地相互走親戚串門的、趕場的、過河種莊稼和上學的,每天往來的人都多。
重慶日報記者看到,麻溪河水流并不急,河寬不過二三十米,水清澈見底,可清晰地看到水下一排條石從河這邊一直延伸到對岸,每個條石寬約三四十厘米,兩兩間隔約半米。此時的河水尚淺,陸忠余踩在石頭上,河水最深淹至他膝蓋。
“從爺爺那時起,我們就一直踩著這些條石背人過河。”陸忠余說,若在枯水期,石頭會露出水面,但很多人仍不敢就此過河,怕一不小心被青苔滑倒,“我們從小在河邊長大,沒什么好怕的。所以,能幫別人就幫。”
怕過河的,有老人、有小孩、也有年輕人。和爺爺帶爸爸一樣,陸忠余十多歲時,陸全海就帶著他去幫助那些過河的人,爸爸背大人,他背小孩。
1998年,陸忠余家裝了電話,自此,陸家人就經常會接到這樣一些電話:“謝謝你昨天背我過河喲”“明天我父親要過河,我沒得時間送,你幫幫忙背一下嘛”“今天水大不?能過去嗎”……
“要過河,找陸家。”雖然河上沒橋,但半個多世紀以來,陸家祖孫三代那厚實的脊背,就成了周邊鄉鎮村民過河的“橋”!
“要么背、要么牽,每天都要幫十幾個人,趕場天更多,至少二三十個,很多人認都不認識。”年近八旬的鄰居杜興淑說,每逢過年,回家的人多了,陸家人就會提前全體出動,將河兩側的路修補好,將條石上的青苔清除干凈。“我有塊地在河對岸,經常要過河耕種,可娃兒們經常不在家,幾乎每次都是陸忠余背我過去。”
“誰沒事去記那些啊!”
到底幫了多少人,幫了哪些人,他們自己也記不清
陸忠余一直沒出去打過工,早年靠種點莊稼過活,這些年來,他買了輛東風小貨車,幫人拉點建材等貨物掙錢養家。除了出車拉貨,他很少出門,“我一走,有人要過河怎么辦?”
兩岸村民有互相往來趕場的習慣,每逢趕場天,過河的人就特別多,陸忠余總是盡量在趕場天不出車。
農村人趕場走得早。早上天剛亮,陸忠余就得起床,一直忙到8點過才稍微歇息一下,到了中午,又是村民們返家的高峰。
“根本沒法睡午睡,經常是一睡著,就有人在外面喊‘老陸在不’。”陸忠余的妻子劉英霞說,這都不算什么,她最擔心的是冬天。
冬天的麻溪河,河水冰冷刺骨,每次下水,陸忠余的褲子總會被打濕,常常是剛剛換下來,又有人來求助,他就又穿上濕褲子下河了。
有一年冬天,陸忠余在河水中受了凍發著高燒,一個想過河的陌生人來敲門求助,他還是二話不說就從床上爬起來。
陸忠余從河邊回來后,一向很支持他的劉英霞第一次發火了,“你要幫人我贊成,可也不能不顧自己的身體啊!”
河對岸焦石鎮有不少孩子在白濤街道山窩中學住讀,每到周末,孩子們上學放學便會從陸忠余家門前過河。從陸全海年輕時起,他便特別注意周末一定要待在家,不然那些孩子過河太危險。
“碰到漲水過不了河,我就把孩子們送到下游的石橋,看著他們過了橋,上了大道才回來。”陸全海說,那座石橋由巨石天然形成,從那兒過河要繞行半個小時,有時孩子們放學實在太晚了,陸家人就干脆讓孩子們住在自己家里,讓他們吃了晚飯,睡上一覺,次日一早再送過河。
這些年,周末放學后在陸家住過的孩子有多少,陸家人也記不清,甚至基本上不知道名字。“我只曉得有個叫謝林才的在我家住了好多次,還有他妹妹,還有王三的女兒……”和記者聊著聊著,陸忠余突然笑了,那眼神像個孩子般可愛而純真,“誰沒事去記那些啊!”
“只要有心,隨時可幫助別人”
近年汽車多起來,他買來鋼絲繩,幫那些陷入河床的汽車脫困
祖孫三代在河邊住了這么久,除了背人過河,還救過不少人:洗澡溺水的、自行過河摔倒的、突然漲水被淹的……
一年夏天,有一隊年輕人來此,在河邊扎下十多個帳篷露營。當晚半夜,突然下起雨來。“遭了,這夏天的雨一下,河水很快就會漲起來。”被雨聲驚醒的陸忠余爬起來就沖向河邊,將那些年輕人一個個從睡夢中叫醒,又幫他們將帳篷搬到自家地壩。天亮后大伙一看,麻溪河果真漲水了。大家千恩萬謝要給錢報答陸忠余,他婉言謝絕了。
還有一次,劉英霞在地壩看見有個女人站在河中間,河水已淹到她腰部,她卻一動不動。“忠余,你看河里那人啷個了!”正在做飯的陸忠余聽到妻子的呼喊,丟下鍋鏟就跑了出來,將那女人背到岸邊。那女人嚇得十多分鐘后才能說出話來,“若不是你,我已經沒命了。”原來,她以為河水很淺,準備自行過河,不料到河中間時,發現水已齊腰,周圍都是流水,頓時害怕起來,不敢再動,甚至連呼救都忘了。
為方便過河的人,1998年,陸忠余自掏腰包買來修路的材料,又發動兩岸村民投工投勞,將河兩側的小路擴建成機耕道,共計約500米。
隨著涪陵農村道路的不斷完善,這兩條路也分別和兩岸的村道接通了,過往汽車漸漸多起來,不過因為沒橋,汽車只能在枯水期從水淺的地方涉水過河。
很快,陸忠余發現不時有汽車陷在河床的泥沙里,進退不得。在用自己的貨車拖了幾輛車起來后,他干脆于2012年買了一根拇指粗的鋼絲繩,專門用來幫陷入河里的汽車脫困。鋼絲繩拉斷了,他又買了一根。
這些年,陸忠余至少從河里拖起來二三十輛受困的汽車,大多數司機他都不認識,別人給錢感謝,他也不要。
要過河,找陸家,陸家有事,村民們也是義不容辭。曾經有兩次,陸忠余在跑運輸時,車輛輪胎滑到公路邊溝里。附近村民一聽說是他的車,立刻放下手中的活,跑過來幫忙把車推出邊溝,同樣不求回報。
陸忠余告訴重慶日報記者,桂花大橋馬上要竣工通車了,背人過河,也即將成為歷史,“但只要有心,隨時都可以去幫助別人,這是我爺爺傳下來的家訓,我也將它傳給了我的兒女。”